课前导读
大家好，我是语文课代表，今天与大家一起品读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小小说《凡卡》（也译作《万卡》）。
这本是一篇小学时的老课文，选材得当，构思巧妙，技巧娴熟，和另一篇小学老课文《穷人》一样，值得小学生、中考生、高考生、成年人反复阅读。
课文再读
凡 卡
契诃夫
九岁的凡卡·茹科夫，三个月前给送到鞋匠阿里亚希涅那儿做学徒【用一句话交代背景，信息量巨大。“九岁”“学徒”两点信息就决定了凡卡的悲剧】。圣诞节前夜，他没躺下睡觉【每逢佳节倍思亲，节日让凡卡更加思念唯一的亲人】。他等老板、老板娘和几个伙计到教堂做礼拜去了【信奉上帝的老板，应该是个仁慈的人吧？】，就从老板的立柜里拿出一小瓶墨水，一支笔尖生了锈的钢笔，摩平一张揉皱了的白纸，写起信来。【开篇引出写信的情节，这是小说的线索，小说按照写信过程组织内容。】
A.在写第一个字以前，他好几次战战兢兢地朝门口和窗户看了几眼，又斜着眼看了一下那个昏暗的神像【动作描写。“好几次”“战战兢兢”，表明万卡内心充满了紧张和担心】。神像两边是两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楦头。他叹了一口气，跪在作台前边，把那张纸铺在作台上。【叹气行为跟凡卡的年龄很不相称，而小说中这样的“叹气”还有两次，可见生活已让凡卡痛苦万分。“叹气”也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细节。】
“亲爱的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他写道，“我在给您写信。祝您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求上帝保佑您。我没爹没娘，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凡卡朝黑糊糊的窗户看看，玻璃窗上映出蜡烛的模糊的影子；他想象着他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好像爷爷就在眼前。爷爷是日发略维夫老爷家里的守夜人【爷爷身份卑微】。他是个非常有趣的瘦小的老头儿，65岁，老是笑眯眯地眨着眼睛【慈祥】。白天，他总是在大厨房里睡觉。到晚上，他就穿上宽大的羊皮袄，敲着梆子，在别墅的周围走来走去。老母狗卡希旦卡和公狗泥鳅低着头跟在他后头。泥鳅是一条非常听话非常讨人喜欢的狗。它身子是黑的，像黄鼠狼那样长长的，所以叫它泥鳅【回忆中透着儿童的天性】。现在，爷爷一定站在大门口，眯缝着眼睛看那乡村教堂的红亮的窗户。他一定在跺着穿着高筒毡靴的脚，他的梆子挂在腰带上，他冻得缩成一团，耸着肩膀……
天气真好，晴朗，一丝风也没有，干冷干冷的。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可是整个村子——白房顶啦，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的烟啦，披着浓霜一身银白的树木啦，雪堆啦，全看得见。B.天空撒满了快活地眨着眼的星星，天河显得很清楚，仿佛为了过节，有人拿雪把它擦亮了似的……【乡下那么美好】
凡卡叹了口气，蘸了蘸笔尖，接着写下去。【再次“叹气”。这个细节不仅写出凡卡的忧伤，还很自然地使行文从凡卡的回忆与想像中回到信的内容上来，使故事情节进一步发展。】
“昨天晚上我挨了一顿打，因为我给他们的小崽子摇摇篮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老板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院子里，拿皮带揍了我一顿。这个礼拜，老板娘叫我收拾一条青鱼，我从尾巴上弄起，她就捞起那条青鱼，拿鱼嘴直戳我的脸。【毫无怜悯之心，这样的人竟然还去做礼拜！】
伙计们捉弄我，他们打发我上酒店去打酒，他们叫我偷老板的黄瓜，老板随手捞起个家伙就打我【不能同病相怜，反而用欺负弱小者获得心理满足】。吃的呢，简直没有。早晨吃一点儿面包，午饭是稀粥，晚上又是一点儿面包；至于菜啦，茶啦，只有老板自己才大吃大喝。
他们叫我睡在过道里，他们的小崽子一哭，我就别想睡觉，只好摇那个摇篮。亲爱的爷爷，发发慈悲吧，带我离开这儿回家，回到我们村子里去吧！我再也受不住了！……我给您跪下了，我会永远为您祷告上帝。带我离开这儿吧，要不，我就要死了！……”【现实如此残酷，与乡下生活形成强烈对照。】
凡卡撇撇嘴，拿脏手背揉揉眼睛，抽噎了一下。【读者的心也在抽噎。】
“我会替您搓烟叶，“他继续写道，“我会为您祷告上帝。要是我做错了事，您就结结实实地打我一顿好了。要是您怕我找不着活儿，我可以去求那位管家的，看在上帝面上，让我擦皮鞋；要不，我去求菲吉卡答应我帮他放羊。【请求多么迫切，几乎是乞求了！只要能和爷爷在一起，凡卡什么都可以做！】
亲爱的爷爷，我再也受不住了，只有死路一条了！【九岁孩子说出此话，让人心疼】……我原想跑回我们村子去，可是我没有鞋，又怕冷。等我长大了，我会照应您，谁也不敢来欺负您。
凡卡伤心地叹口气【又一次叹气】，又呆呆地望着窗口。他想起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的总是爷爷，爷爷总是带着他去。多么快乐的日子呀！冻了的山林喳喳地响，爷爷冷得吭吭地咳，他也跟着吭吭地咳……要砍圣诞树了，爷爷先抽一斗烟，再吸一阵子鼻烟，还跟冻僵的小凡卡逗笑一会儿。
许多小枞树披着浓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看哪一棵该死。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一只野兔来，箭一样地窜过雪堆。爷爷不由得叫起来，“逮住它，逮住它，逮住它！嘿，短尾巴鬼！”
爷爷把砍下来的树拖回老爷家里，大家就动手打扮那棵树。
“快来吧，亲爱的爷爷，”凡卡接着写道，“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带我离开这儿。可怜可怜我这个不幸的孤儿吧。这儿的人都打我。我饿得要命，又孤零零的，难受得没法说。我老是哭。有一天，老板拿楦头打我的脑袋，我昏倒了，好容易才醒过来。
我的生活没有指望了，连狗都不如！……【凡卡来大城市做学徒，有哪些“指望”呢？本指望学会做鞋，来这里做的事跟学做鞋没有一点关系；本指望从此有吃有住，却“饿得要命”，差点被打死，连狗都不如……饥饿、孤独、痛苦，彻底打碎了凡卡的梦想，所以他说“我的生活没有指望了”。这不应该是一个9岁孩子说出的话啊！】
我问候阿辽娜，问候独眼的艾果尔，问候马车夫。别让旁人拿我的小风琴【多么纯真的孩子】。您的孙子伊凡·茹科夫。亲爱的爷爷，来吧！”
凡卡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成四折，装进一个信封里，那个信封是前一天晚上花一个戈比买的。他想了一想，蘸一蘸墨水，写下地址：
寄交乡下爷爷收
然后他搔一下头皮，再想一想，添了几个字【多么用心！凡卡多么希望爷爷能收到信啊！】：
康司坦丁·玛卡雷奇
他写完信而没有人来打扰，心里感到满意，就戴上帽子，顾不上披皮袄，只穿着衬衫就跑到街上去了……
他抱着美好的希望而定下心来，过了一个钟头，就睡熟了……在梦中他看见一个炉灶。祖父坐在炉台上，耷拉着一双光脚，给厨娘们念信……泥鳅在炉灶旁边走来走去，摇尾巴……【以凡卡的梦结尾，令人心疼。爷爷不仅收不到信，即使收到信，爷爷也无可奈何。他也不过是个穷苦的守夜人，没有能力抚养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了，要不，怎么忍心把孙子送到陌生的大城市里寻找活路呢？凡卡的美好愿望注定破灭，梦醒之后无路可走的凡卡今后将更加悲惨。凡卡的希望与读者的绝望交织，增强了悲剧性。】
【备注：本文写于1886年，当时沙皇统治的社会十分黑暗，无数破产了的农民被迫流入城市谋生，他们深受剥削，甚至连儿童也不能幸免。】
【总评1：题材独到。为揭露沙皇统治，小说选择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为主人公，更易激发了读者的悲愤之情。假如契诃夫选择的是一个成年奴隶，比如着力点放在凡卡的爷爷或者凡卡死去的母亲身上——尽管他们的命运一样悲惨，但读者内心的撼动可能就不会如此强烈。从一个孩子的视角，表现孩子眼中的世界，这种黑暗就更真实，更能透入本质，同时也使文字更灵动，更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总评2：构思巧妙。契诃夫将凡卡的书信、写信时的回忆和作者的插叙有机地融合在一起，通过反衬、对比、联想、虚实结合等表现方式，营造了繁复多姿而又真实可信的感人效果。同时，采用书信形式，便于抒发情感，要比只站在第三者视角写作更加感人。利用这篇小说，可以给高三考生讲清楚小说的叙述视角问题。】
【总评3：结尾隽永。小说最后以表现凡卡的梦境为结束。但这个梦只能永远是梦，一方面是因为凡卡在信封中没有写清楚爷爷的具体地址，另一方面也因为爷爷其实根本没有能力将凡卡从目前的苦难生活中解救出来。这一点，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的凡卡并不知道，但正是这种毫无希望的希望，却更让读者唏嘘。梦境的美好，愈加衬托了现实的残酷，梦想注定会破灭。小说在这样的梦境中结束，暗示了现实的残酷与无情，这种创作功力正是契诃夫作为一个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超越一般作家的地方。当然，其实小说并没有结束，但教材编写者将后面的内容删掉，使得这篇小说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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